子禾日记

在网络上行走久了,也如生活一般,想躲进一个相对秘密的地方喘喘气……一杯咖啡,一杯茶,一只笔,面对自己,寻找有品质的孤独

催婚

         立冬以后,天日渐短了。
        正是下班高峰,车水马龙的,汽车被堵在街口,拼命发出刺耳的叫声。我必须得见缝插针,才能迈开它们,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。
        自从父亲开始透析,我常常半夜里被惊醒,闭上眼睛,就是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。他很高大,但被子下的身子好像缩小了很多似的。透析器摆在床边,几根管子在机器和他的身体之间胡乱连接着,管子里流淌着鲜红的血。
        天确实有些晚了,病房里已开始亮灯,灯光惨白,从密密麻麻的窗口透出。
        推开门,我以为见到的又将是父亲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接受冶疗的样子,谁知母亲竟然也在。
        母亲侧对着门,手里拿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在自己身上比划。她低头看看衣服在身上的样子,又抬头看看父亲。衣服贴在她瘦削的身子上,显得又长又大。父亲就坐在床边,披着他那件穿了很多年的厚重的棉大衣,斜眯着眼睛打量着母亲,还不停的点头。 

           “妈!你买新衣服了?”我好生奇怪,十几年没穿过新衣服的母亲,怎么会突然买衣服呢。
        听到我的声音,母亲赶紧把衣服往胸前一收,对着我不好意思地堆了个笑。母亲真的很瘦,个子又矮又小,才五十出头,脸上已布满皱纹。一双眼睛向凹陷,显得有些空洞。
        “来,来,这是,给你买的,”母亲说,脸上写着歉意似的,“看看你,工作这么多年了,也没见你给自己买衣服。”
        我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这些年,父亲生病,母亲要照顾父亲,两人都没收入了。我那四千多块的工资除了租房,每月要花二千多块给父亲透析,剩下的钱就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。我必须精打细算才够一家人的开销,哪里还敢买衣服。
        “妈,我那么多衣服,买来做啥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你明天不是要去参加那个啥聚会吗,我叫小艳帮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一件,明天穿着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 母亲说的聚会,是单身青年联谊会。我们公司每年都会举行一次,目的就是给公司的小年轻提供找对象的机会。前几年我也参加,慢慢的,我在里面从小妹妹混成了大姐姐,身边的小年轻一波接一波的换,我再也不好意思去了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明天不去。”我说。
        母亲正拿着大红衣服往我身上套,听我这么说,手上停止了动作,堆着笑的脸突然收了回去,不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。“瞎说啥,要去的!”母亲严肃地说道。
        父亲用手找床头,想要撑着床站起来。我拉着他的手说:“爸,你坐着别动。”
        父亲借机抓住我的胳膊,他的手颤抖着,拼命使着劲让自己的身子站起来。
        父亲年轻时身材高大,是村里有名的壮汉。生病这些年,眼看着一年年消瘦下去,就像是风中摇动的竹竿,一不小心就会倒下去似的。看着他,想起以前那个将我举在肩上的壮汉,心里免不了一阵酸楚。
        “丫头,你马上就三十了,”父亲开始说话。他说话很慢,象要积攒很多力量才能将一句话一口气吐出来似的,“爸知道,是爸拖累了你,爸在这里,你也不出去和朋友玩。”他咽了咽口水,眉头紧琐着,脸色发白。

        我拽着父亲的胳膊,示意他坐下。他推开我的手,稳了稳脚跟,坚持站着。
        “你的朋友少,单位的这种活动再不参加,哪里还有机会,”他接着说,“爸的病再治也只能这样,你还有你的生活啊。你要不去,明天我和你妈就回乡下去。”他像是战场上的军人在下最后军令似的,稳了稳身子,声调异常坚决。

        “爸!”我还想说什么,母亲拉拉我,叫我不要说。
        她将大红色的新衣服叠起来,小心翼翼地往口袋里装,再小心翼翼地抱到我面前。我看到满脸皱纹的她给了我一个不易察觉的笑,她的嘴唇随着这个笑抽动了一下,混浊的眼珠上蒙着泪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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